拥抱不确定性

　　“杞人忧天”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说的是战国时候的某杞人因担心天塌下来而寝食难安，后来比喻毫无必要的忧虑和担心。若深究这个寓言故事的全貌，则有更深刻的内涵。故事的后半段讲到，与大多数人笑话杞人不同，楚国的长卢子听说这件事后认为：说天地会崩塌，并不正确；认为天地不会崩塌，也过于武断，天地最终会崩塌，所以“忧天”有道理。这一认识上升到了朴素辩证的高度。列子听说长卢子的观点后，更进一步，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天地崩塌或不崩塌都是我们无法知道的事情。推广到人生，我们生不知死，死不知生，不知来，不知去。天地坏与不坏，为什么要放在心上呢？所以不能过分纠结于不确定性，应以洒脱的心态面对生死。这样，他对人生的认识就上升到了智慧高度：在确定的环境中，人会相对轻松自然；若能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也能实现自然洒脱，这就是人生的智慧。这则寓言提出了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如何看待不确定性？为此，简要说一说。

　　➯世界的本源具有不确定性

　　物理学上有个一著名的测不准原理，就是对世界本源不确定性的最好解释。不确定性原理（测不准）由海森堡于1927年提出：核外电子包含两个信息，位置和动量，没有办法可以同时准确测准电子的位置与动量信息，如果我们测准了电子的位置，那么动量则无法测准，如果测准了动量，则无法确定电子的位置。

　　不确定原理表明微观世界的粒子行为与我们平常认为的宏观世界具有确定性很不一样，不确定性是微观世界的基本特征。若深入分析，我们所谓的宏观世界的确定性，其本源也具有不确定性。因为如果世界是确定的，那么只要知道世界上每一个粒子初始状态和运行规则，那么就能够预测世间的一切运动。但经过实践检验的不确定原理告诉我们：微观世界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而宏观世界是由微观世界组成的，如果微观世界是不确定的，那么宏观世界也就具有不确定性。蝴蝶效应是宏观世界不确定性的理想注脚（蝴蝶效应：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对于一个微小举动（扇动翅膀）和未来发生的大事件（龙卷风），我们却无法对它们的因果关系进行清晰的描述。所以宏观世界发生的各种事件其本源具有不确定性。

　　➯不确定性是人类事务的关键特征

　　一般认为，过去的事情一定是确定的，未来的事情一定是不确定的，事实果真如此吗？

　　不少人都读过鲁迅先生的《立论》中讲的一个小故事：一家人家生了一个男孩，合家高兴透顶了。满月的时候，抱出来给客人看，大概自然是想得一点好兆头。“一个说：‘这孩子将来要发财的。’他于是得到一番感谢。“一个说：‘这孩子将来是要死的。’他于是得到一顿大家合力的痛打。这篇讲生死故事的文章虽然不合时宜，但也讲了一个确定性未来的案例。那么过去的事都是确定的吗？要看从什么层面上看。虽然过去的事情是确定的，但记录下来则具有不确定性，所以你读到的过去事情也是不确定的。正如“历史是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打扮得越漂亮，越经不住深究，因为书写历史的人把他个人喜好加进了历史情节中，反而增加了历史本身的不确定性。这也给我们一个启示，但凡有绘声绘色描写历史人物具体心理活动的历史书籍，是经不起质疑和推敲的，粗粒度描述历史事件比细粒度描述更有说服力。

　　将前述不确定性原理的观点引用到人类事务上，人类事务也呈现明显的不确定性。一方面，当一件事情有人参与时，参与者对这件事的观点必定带有个人的片面性甚至歪曲，从而与事实不完全相符。另一方面，这些相对扭曲的观点反过来影响到与该观点有联系的事情，从而影响事件本身。所以加入参与因素的事务就增大了不确定性。

　　人类事务的不确定性让我们认识到处理日常事务不能像自然科学那样“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以经济理论为例，没有那个经济理论能完美解释普遍经济现象，主要原因是经济活动加入了人的因素，从而增大了不确定性。所以不同的经济现象采用不同的理论解释是合理的。其他社会科学也一样，没有统一的、标准的社会科学理论，只有相对合理的理论。根本原因在于人类事务的不确定性。

　　进一步，人类社会是从确定性走向了不确定性，还是从不确定性走向了确定性？这本身就是一个难以确定回答的问题。
　　➯决策的魅力在于不确定性

　　我们生活在世界上，从穿衣、吃饭、睡觉到行动，每天都要做各种各样的决策。所谓决策，是对未来的方向、目标和为达到目标所采用的方法与手段的选择所作出的决定。既然有选择，就证明未来具有不确定性。而决策的魅力就在于对各种不确定性结果的选择。由此，产生了现代决策理论，主要以社会系统论为基础，吸收了行为科学和系统论的观点，综合运用电子计算机技术和运筹学等知识进行决策。

　　其主要理论：管理就是决策，所有管理活动都离不开决策。决策过程包括4个阶段：搜集情报——拟定计划——选定计划——评价计划。在决策标准上，用“令人满意”的准则代替“最优化”准则，从而可以做出令人满意的决策。经常性的活动的决策应程序化以降低决策过程的成本。从中不难看出，决策的关键在于做出选择，用“满意”代替“最优”就是基于各种因素具备不确定性，现实中没有“最优解”而做出的明智选择。而已有好的决策，就是在众多不确定因素中，选择出满意方案。这就是决策的魅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可谓家喻户晓，这就是典型的在多个可选路径中选择理想路线，达到军事目的案例。反之，有一个“布里丹毛驴效应”，讲的是决策过程中犹豫不定、迟疑不决会导致严重后果。决策的魅力正在于此，在众多不确定性中找到通向未来之路。

　　➯逃离还是拥抱不确定性？

　　上文讲了不确定性是世界的本来面目，那么它带给我们什么启示呢？其中有很明显一条：摆脱现实恐惧。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先来”。杞人忧天不是个例，人类不知道何时会发生火山地震，到底有没有地外文明，有没有哪天突然遭受外星攻击…。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足以让人恐惧和害怕的事情，而所有恐惧的根源就是两个字：未知，也就是不确定性。这个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对于人类而言都是未知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所以人类有恐惧心理是必然的。但过分的恐惧就形成了心理疾病——现实恐惧症，以过分和不合理地惧怕外界某种客观事物或情境为主要表现。抛开医学理论不谈，从上文分析中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提示：正视不确定性，是摆脱现实恐惧的有效途径。既然恐惧产生的根源在于对不确定性的害怕，而不确定性又是世界的本源，人类事务的关键特征，我们逃离不了它，也不用逃离它。所以正确的态度应该是拥抱不确定性，寻求内心平静。

　　古往今来，不乏有关不确定性的精彩论断。孔子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告诉我们过去的就过去了，未来虽然不确定，但“犹可追”。庄子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引导世人，要学会与不确定性共舞。唐朝诗人卢照邻在《行路难》说“人生贵贱无终始，倏忽须臾难久恃”，感叹人生贵贱与命运充满不确定性。《了凡四训》中说“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今日之生，虽然面临不确定性，但就是力量、就是希望、就是未来，所以我们有理由张开双臂，拥抱不确定性，拥抱未来。

　　就在笔者不能确定是否能连夜写出有关不确定性的文字时，窗外下起了雨，一会儿又停了。于是想到不确定性的根源在于有无的相生相消。在时空隧道里，任凭有无穿梭，拥抱不确定性，与不确定性共舞，何不逍遥吟几句？

　　《心雨》

　　雨过山川秀，

　　凡尘一扫除。

　　乾坤空处满，

　　世事有时无！

　　（作者：墨耘）